本文乃是对已经沦为拥趸的,实践一元论的质问,但并不打算对其展开过于细致的讨论,此实现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可被分为如下两者 :一,是实践链接了主客体,达成了主客统一,亦即在认识论上达成了知识的可能。

二,物是人实践之产物,于人存在之前的自在自然乃是无意义的。

就第1点来说,我们先从实践来看待其谬误。实践本体论者会说,实践乃是感性活动,“是从感性和实践的方面来理解物”(关于费尔马哈的提纲) 就哲学王子会说:实践是感性的对象化力量。这个力量被异化反过来束缚人。但此处的“感性”到底指什么呢?被异化反过来束缚人,最基础(经济上的)的例子自然是劳动者进入市场出售自己的劳动力,但劳动产品反过来成为资本束缚他。但就连亚当斯密都知道,每个进入市场的人都是逐利的,马克思也指出工人在工作时是目的论的(预先设想了拿到工资之后的事)。难道这是纯然性的吗?或许论者们说的感性是工人活生生的劳动本身,但在工作中总要调动最低限度的经验和理性。是的,论者们还可以说,感性是在巴黎手稿中的〝饥饿〞和〝情欲〞。可正如上所展现的那样,在真实的现象中,感性和理性乃是含混的。顺带一提,情欲本体论是在上世纪80~90年代的本体论论战中具有一席之地,就此看来乃是实践本体论的变种。

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理解马克思所说的“感性方面理解物”,真正的理解乃是物自己在“感性化”!让我们回到市场中,这里每个人都是逐利的,但却总有一个“命运之神的天平”或“看不见的手”在之中决定商品的价值。哪怕已经揭示出商品的价值从何而来,可却有一个拜物教幻象。即使人们已经知道商品拜物教了,可商品依然以拜物教形式出现 。(见资本论第一卷〈商品拜物教〉)是的,这就是“桌子自己跳起舞来”(资本论语)。这是物本身的感性。其次,论者们显然不清楚,在认识论上主客之鸿沟,仅仅通过实践是不可能抹平的,乃至认识论本身的不可能。

在此,我可以完全照搬黑格尔的论述:我们把“实践”(原文是思想)作为中项放在我们和事情中间,就此而言,这个中项不是把我们和事情结合起来,反而把我们和事情分割开。针对这个观点,我们只需提出一个简单的评论:这些超出我们之外,仿佛位于另一个极端的事情,本身仅仅是一些“实践物”(原文为思想物)。而且作为一种完全无规定的东西,仅仅是一个实践物。——即空洞的抽象所谓的自在之物。就此而言,实践本体论之认识论纯然是康德式的。

由此我们过渡到上述的第2点。但在此还需要澄清一件事,马克思在费尔巴哈提纲中著名的那句:“我们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性,这是一个实践的问题”人应该在实践中展现思维的客观性。这不是一个认识论论述。 而是同黑格尔,包括海德格尔,梅洛庞蒂一样,是本体论的。

我们现在讨论第2点,同时也让论者们明白为什么我说他们的认识论是康德式的,如果如论者们所说,凡是在实践或对象化活动中,物才成为物,那么自在的自然是怎么样的呢?答:无意义的。

但是既然如此,我们就应该反问,如果自在自然乃是无意义的,仅有实践才拥有它的意义。难道是人在给世界下意义吗,也就是说,是人通过实践赋予事情意义吗?如果是如此,那么我们就能很清楚的看见,实践在此施展了意向对象构造的作用。此是主观唯心主义的,是康德或胡塞尔式的。

有些论者会说:是实践和对象化活动,劳动本身确定了我和对象的存在。也就是说乃是实践赋予了我和对象的意义。但是我们再次遵循梅洛庞蒂的说法,还原的最大教义就是还原的不可能性!当实践在赋予我与事情双方的意义时,它不能澄清它自己!而且,既然实践乃是我和事情的中项,且赋予我意义,那么论者们说的,人的主观能动性到底去了哪儿呢?此不是背道而驰了吗?

我们可以帮他们说,实践的意义就是它的赋意本身,它的效力等于它自己。可是如此一来,实践变成了某个“意义之海”,每次现实的实践总是从海里面抓出几条鱼(意义)。来赋予我和事情,既如此,就存在一个实践意义的超感官世界和现实的具体的实践分野。此是客观唯心主义的,或者说是康德驳斥过的“观念论”。

我们又可以设想,他们还有第3条出路,也就是说事物自带的有某种属性,实践通过对属性加以揭示和改造。但是这是和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的,因为承认事情自在的有属性,那就是自在的,自然也是有意义的,人们立即回到关于自在事情的藩篱之中。回到物质本体论(日丹诺夫的马克思主义中),实践在此不具有人的主观能动性,也不具有优越性了。当然,由于实践本身乃是未被定义的,或者是一个意义之海。那么实践与实践之间的真理性又如何保证,不再能像日丹诺夫那样设立一个本真的主体(无产阶级)来维持真理性。于是要么落入量化的机制(生产力的增长),要么只是无用的,一味冲动的强调实践。实践本身被“赋魅”,成为某种位格。

前者就是在79年后,马克思本体论大论战中,“实践唯物主义”脱颖而出的原因。他成为了建制派的玩物和秩序井然的辩护者。论者们如不认识到这一点,就已经把自己的反抗消解在秩序之中了。


昼歌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