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在,纯粹的存在,我们称之为纯有,它不是谁有,也不是有什么,而就是。我们只说而不说谁有什么就会感觉到什么也没有。所以它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规定。,作为无规定的直接东西它是自身等同而不是等同于他者,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不具有任何规定性。因为假若它有规定,就意味着在内部有一个分割。这个分割按照荷尔德林的说法,就是原初的判断和分离(见导论逻辑的普遍划分);而作为分离(当然是本体的),就是它有一个他者。如果它不同于它的他者或区分于他者,那么它就会不再坚持自己的纯粹性。纯有因而是纯粹的无规定性和虚空,当然黑格尔在这里不应该用虚空,或者应该说虚空的圆满性。这里只提一嘴,在后面的阶段虚空正是单一体,具有比纯有更多的规定。

 

  存在,这个无规定的直接东西就是无,既不比无多,也不比无更少。

 

  如果按黑格尔在《精神现象学》的说法,纯有就是纯粹的光明。当然或许还要更少一点,不是纯粹光明的表象和直观,就是这个纯粹的空洞的直观活动本身。

 

  无,纯粹的无,我们在这里就可以用纯粹黑暗来与纯有对照。它是单纯的自身等同,既无规定,也无内容,不管是在纯粹光明里还是纯粹黑暗里,我们都看不到任何东西。但我们毕竟能够区分有某东西或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供直观或思考,所以纯无要存在于我们的直观和思维活动中,比如我们可以用纯粹黑暗来表象纯无。所以纯无又总是存在,作为空洞的直观活动和思维活动,它和纯有就是同一个。

 

  由此看来,纯粹存在是同一个规定,或更确切地说,同一个无规定,因而二者总的说来是同一个东西。

 

  这里的真理既不是存在,也不是无,而是从存在到无的过渡和从无到存在的过渡,而这就是。但这不是说有一个东西要无了,或者从无中要生有了,不是正在过渡,而是已经过渡。因为它们实质上是同一个规定,同一个东西,所以这个过渡是抽象的直接的。但它们又不是同一个,毕竟我们能说存在而不是混为一谈,在概念的辩证法里这就是绝对区分开的(仍见上述所说的导论)。但同时又是未分割和不可分割的,它们是一个概念的运动环节,而且每一方都直接地消失在它的对立面里面。

 

  于是它们的统一体就是一个运动,是其中一个概念消失在另一个之中的运动,这就是转变。

 

  转变又有两个环节,一个是从无到有为生成,一个是从有到无为消灭。

 

  变是存在和无的统一体,让存在和无都存在于其中,但是转变又是一个运动,在其中。每一方都不是它自己,总要过渡到另一方,虽然存在于统一体里面。但只是一个被扬弃的东西。同时它们不是互相扬弃,不是以外在的方式扬弃另一方。而是它们在自身中就扬弃了自己,过渡到他者。(因为它们是同一个规定)

 

  转变是一个运动,一个无休止的躁动,但是转变有赖于纯有和纯无的区分。但在转变的两个环节中,生成消灭了而消灭则消灭了存在它们相互贯穿。它们表明自己是同一个东西,因而是无区别。转变赖以成为转变的两端被消灭,于是转变就通过这两个环节把转变自身也消灭了。于是重新回到一个静止

 

  这个静止的结果是一种单纯性,是已消失的存在存在生成消灭以及转变都已经被消灭了,不剩下任何东西,成为一种安静单纯性

 

  而静止的单纯性是存在(纯有就是它自己,是自身等同的单纯性),但它不再是纯粹存在,而是作为存在的统一体的存在,一个自身中包含的存在,因而就是定在。

    哈特曼曾说过黑格尔辩证法有上百种形式,而每两种之间都不尽相同。而“扬弃”乃是其辩证法的基本概念,是“一个无处不在的基本规定”。扬弃并不使一个东西成为无,“被扬弃的东西是一个经过中介的东西”,经过中介而舍去了直接性被保存下来。扬弃是一个否定,但如《精神现象学》所言之:“否定并不是全然的否定,而是对已消解的特定东西的否定,因而是一个特定的否定”。“是在本质上仅仅否定了自己的特殊内容”,就其是特定的否定而言,在其自身中包容了被扬弃的东西,“就此而言,它本身仍然具有一个规定性,而且产生自这个规定性。”

  黑格尔指出“扬弃”在德语中具有双重的意义:一是保存,二是终止。保存已经意味着否定:某东西褪去直接性而作为中介的东西被保存下来;就其终止而言,“被剥夺了一种向着外在影响敞开的存在”而进入与自身的统一。被融入内部,作为历史和秉性亦即规定性而存在。故而在扬弃中,概念的进程表现为愈发丰富。

  在此,我们能看到与流俗意义的“扬弃”或“取其精华”的差异了。扬弃不是舍弃一部分,保存一部分,而是就其整体加以保存和舍弃。“屋大维必须被架空(架高)”这句谚语必须在扬弃的意义上得到理解。既是架高(罗马元首)又是(权力被)架空;在此或许可以认为是对于君主立宪制的某种隐喻。君主的权力被废止,但是君主被保存;君主的本体论地位未被取消,因而权力也并不因此被“废止”,就像在英国能看到的那样(其变种是德国)。但这句箴言毕竟“没那么深远”,故而也不能完全地澄清扬弃。

        接下来我们尝试从正面讨论一下扬弃,并由此辐射出去;如黑格尔自己所说:最深远的概念有其最普遍的形式,而这个基本规定因而也能澄明黑格尔体系的雏形。

        “某东西只有与它的对立面形成统一体,才能说遭到扬弃。”而被扬弃的存在与无作为统一体的环节,“统一体是它们的基础”;于是“再也无法回到存在与无的抽象意义”。在这里,不是存在与无是统一体的基础,而是相反。统一体内在的包含它的环节,作为基础而获得了本体论地位,而环节也因此才获得其本体论根据并得以“树立”。“无法回到”是废止,“作为环节”而获得本体论根据是保存。作为统一体的环节,势必在统一体的进一步发展中,作为规定性的起作用。但再也不是作为纯粹存在和纯粹的无,而是“在一个更高级的层次上”(虽不恰当,但也未尝不可如教科书这般表述罢)。因此不是只保存好的,而是就其整体的保存,就其整体的发挥作用;不仅就其“善”,而且就其“恶”!所以我们在这里才能理解,为什么黑格尔说“人类在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,人类不能在历史上得到任何教训。”这不是纯粹的道德判断或者经验的分析,而是就其哲学和本体论而言。

         扬弃是极致的存与极致的舍,是极致的复调和极致的新生,是对不可能的总体之总体化:是一个“包揽式统摄”,由“概念当下之未是而其本是”所统摄。

        在作为精神教化的历程中,知觉意识会重复感性确定性所面临的困境、理性意识会重复知性意识的错误、就连精神也会重复从感性确定性开始的道路;而就逻辑学而言,自为存在过渡到量重复了变易辩证法、量的环节又重复了排斥-吸引辩证法、质的辩证法、自在存在辩证法等。然而存在论的平等意味就在于此:在复调中不是按其过往的道路或进程被重复;质与实在性在排斥-吸引之后重复、单一体与虚空辩证法在无限性之前重复。每一次重复都不是对过去的临摹,而是一次全新的创造和差异,就其自身的意向和道路被重新定调,自身的意义被重新开展。

        而这就是体系的含义:环节在体系中树立,而又构成体系本身;诸环节在其中互为前提,互为结果,抱守自身又通达他者。

        所以黑格尔不同于庸俗进化论之处就在于:他不是构造了一个线性历史,但又同时激进的把一切反复和倒退,一并作为某种新的进步的而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 “只要不停下步伐,道路就会不断延伸”:但没有既定的道路,历史有其过去,但历史不是过去的堆积和结果;当下重复什么样的过去,如何重复过去并走向什么样的未来?黑格尔不能回答这些问题,或者他开放了这些问题。当下不由过去决定而由未来决定,由“概念(现实)当下之未是而其本是”所决定。在体系中,环节乃成其所是而展开,体系是一种成全,一个总体化的努力;诸环节唯在体系中才敞开自身其本是,而这需要历史已经将诸环节的分立已经先行开展,最终才得以勾勒出体系。

        故而它不仅是“根茎”,也就是说不仅是诸环节诸概念之自身展开和伸达;它同时有其“树干”,树干是根茎之交汇,有其分支和分叉;在其上,生出其绿叶。

        莱布尼茨说得对,世上未有一致的两片叶子;但他忘了补充一点,凡叶,纵其差异几何,皆可长于一树。

        形而上学的终结和结局,故而就是形而上学完成它自己所本是:它为一切存在之共属提供了一个可能性,一个方案和蓝图。在这个意义上,马克思指出:终结思辨哲学就是完成哲学本身。

        真正的太一是分有,但不是除法;而是乘方,1n次方还是1;我们每一个人都拥有完整的太一,其昭质犹未亏。但这仅仅因为我们分享它,而不是分割它。

        黑格尔在体系中有他的伦理热忱,在这里我们可以用谢林的一句话做总结(他道出了德国观念论的真理):

        “一切哲学的起点和终点都是:自由。”

 

薇尔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