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

第二天,她走了。我知道她不能停留,我知道那个男人禁锢她就像禁锢一只鸟,而我的宝贝云雀,连个金丝笼都没有。

 

她滚烫的泪灼烧在我锁骨的浅坑里。“宣仪,我不想走。”

 

“美岐,我等你回来,我会等的。“

 

“你会一直等我吗?“

 

“我会。“

 

我给她上好药,哪怕一丝的伤痕我都上了厚厚一层药。她走了,我放我的云雀回牢笼,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。我坐在血腥气和我昨夜欢爱的咸腥气还未散去的房间里,铺开稿纸开始写作。我要写一个爱情故事,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爱情故事。

 

我靠着她给我的一夜满足熬过了半个月的时间,起初的十天,我都陷在那个欢悦的回忆里,直到五天前的报纸。赤龙帮杀手山支的通缉悬赏足足占了半个版面。

 

我知道黑帮和警局向来是互利互惠,这样的悬赏通缉,都是给那些弃子的,只有黑帮不要的人,警局才会以这样的办法替黑帮除去。

 

那张报纸被我揉的褶皱,又细细的抹平,我恨,那个把她随意使唤,那个把她只当杀人工具的男人居然把我的爱人推向了必死的边缘。但我不舍得,通缉令上的孟美岐胆怯的神情,她照片里的眼睛每次看我都是噙着眼泪的,她在报纸里跟我说,宣仪,我怕。

 

我咬牙,我写不下任何一个字了,我也喝不下任何一杯酒,所有酒都鸠酒一样让我全身发寒,,神经麻木。我不能麻木,我要准备一切,我要去买枪,买子弹,买炸药,我要去杀了那个男人,我要用一切的方式阻止我的爱人被作为献祭品眼睁睁送死。

 

但其实我不懂,其实我更怕,我就是个平凡的女人,我什么也不是,什么也不会。我没有很好的身手,我没有杀手的冷静,我什么也没有。所以我买了工具,也只放在床头。

 

半个月后,我再一次见到孟美岐。“宣仪~”

 

那个女孩子在叫我,但她的声音已如破布一般了。她的脸,那张曾如鸡蛋般娇嫩光滑的脸,竟在短短半个月,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成样子。

 

“宣仪~”她低低的叫我,她的眼睛红肿,却没有眼泪。血丝蜘蛛网一样蒙在她曾如蜜糖晶一样的眼睛里,我不知道她是哭了多久,才会连泪也哭干了。

 

“美岐,别怕,我在。”

 

她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。“我是来跟你告别的。”

 

“美岐!”我急急忙忙的奔回到房间里取我的来福枪。“我有枪,我们去杀了他。”

 

“没用的,宣仪,我们打不过他的。”

 

“那你就眼睁睁让我看着你去死?”

 

“宣仪!”她紧紧的抱住我,她身上的血腥气比上一次见面时更重。“宣仪对不起,上了通缉令,我就必死无疑了。”

 

我狠狠的推开她,子弹上膛清脆的声响。我头也不回的出门。

 

她从后面抱住我,她坚实而柔软的贴在我后背,我看着她拥在我身前,她伤痕累累的手。

 

“宣仪,你去就是送死,我不同意。”

 

“孟美岐。”我第一次叫她的全名。她全身一抖,抖下来的还有我的眼泪。我的心抖得更厉害,它在痛,它痛的我要尖叫。

 

我返身,呼的一下把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。“孟美岐,你要我看着你死,就是想让我心痛得一秒也不能多活。那你不如现在就让我开枪,这样我至少不会看见你的死状。“

 

我赢了,她垂下手,她不舍得我死。“以卵击石,为什么呢宣仪?“

 

“因为我爱你,我要给你写最绚烂的血腥爱情故事。“哪怕,哪怕是用我的血做代价。

 

 

 
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赤龙帮的会馆,像一个巨大的城堡,门口龙的图腾让我想起她胸前的那一只,这一只比那一只还要青面獠牙,面貌可怖。

 

“宣仪,算了吧。”她是被那龙的眼珠子瞪怕了吗?她拉拉我的衣角。

 

“美岐,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。今晚,我和他必须死一个。”我的声音沉得自己都吓了一跳,我从来不是冷静的女人,但我要冷静,我必须冷静。

 

“宣仪,不要。”她的奶音带着哭腔的求我,我的心要化了,我想要把她抱在怀里,我想要答应她的每一个字,但我不行,我不能心软,她是在逼迫我心软的看她去送死,我绝不能够。

 

我坚定的向前走,我知道她会跟上来,她会给我指路,因为她爱我,她知道我随时都会用我的命威胁她,她不会忍心的。

 

我们顺着暗道摸进了会馆的地下室,阴冷的底下充斥着苔藓和血腥的灰尘味道。石阶没有尽头似的向上,仿佛是地狱到人间的天梯,但我知道,天梯之上,才是地狱。

 

“宣仪,万一他们发现了,你就跑,我会掩护你的。”

 

我没有回答,甚至没有回头,我忍住,我咬着牙忍住。

 

我知道她在看我,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回答,她微微吸了鼻子,我知道我的宝贝要哭。但我不能回头,我不能心软,我不能,我只能把手里的枪攥紧,攥到每一个指甲都扣进肉里。

 

 

 

 

我们绕过了无数机关,终于来到了属于那个男人的会馆顶层,再拐两个弯,我就能见到他,我就能杀了他。我的身体兴奋地发抖。

 

“呯!”一声枪响让我的抖断在当场。三个黑衣男人从面前的黑暗里冲出来。

 

“宣仪,快跑!”她拉着我转身飞跑。

 

呯!呯!呼咻的子弹不断从我们身边擦过去,她护着我躲避。

 

脚步越来越近,孟美岐的墨发已经跑得太乱,我想给她拢一拢,我心尖的女人不该是如此狼狈的样子。我知道我的发是更乱的,我的呼吸已经不匀了,我边跑边大声的咳嗽,嗓子里灌进冰冷的空气,每咳一次都是腥甜。

 

我实在是没有体力了,后面的脚步紧的像催命的鼓点,我的视线都模糊了。

 

“啪!”一个子弹从我的左臂穿过去,我听见我的骨头碎掉的声音。

 

“宣仪!”一秒的分神,我便重重摔在地上,咬到舌头了,满嘴的血腥味道。

 

后面的鼓点停了,魔鬼的手把我从地上揪起来,我绝望的闭上了眼。

 

 

 

5

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,那个男人伸出他的花臂,狠狠的甩给我两耳光,我不能再装着闭眼了。我睁开眼睛看着他。

 

“你这个女人还真有种,还敢闯进赤龙帮来!谁给你的胆子?”他的手掐在我脖子上,猛烈的用力让我觉得我的脖子在下一秒就要断裂。

 

“嗯?谁给你的胆子?她吗?”他指着角落里的我的爱人,我的宝贝,她被五花大绑的拴在一根柱子上,凌乱不堪,她的眼神一直看着我,她看着我,泪痕满脸。

 

“美岐,别哭,别哭。”我劈着嗓子哄她,她的泪却更汹涌。

 

咔哒,是子弹上膛的声音。冰冷的枪口顶在我的太阳穴。“你知道我会杀了你。”

 

“杀了我?她能活吗?”

 

“蛤?”那男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笑得房顶都要塌下来似的。“你觉得呢?”

 

“你觉得我会让她活吗?杀她比杀一只狗都容易,我不介意动这个手。”

 

他说什么?他在说什么?他怎么能这样说我的宝贝,我心尖的女人?我全身的血液在沸腾,顺着我舌尖的伤口,顺着我左臂的伤口,顺着我的每一根神经,咕嘟嘟的沸腾。

 

我慢慢的把手伸进口袋里,把那个黑漆漆的东西握在手里。

 

“你以为,我不敢跟你同归于尽吗?”我的声音比我手里的炸弹更冰凉。

 

他愣住了,他认出我手里的东西,他知道我把安全闩拉开,把炸弹扔到地上会发生什么。

 

“你个女人居然有后手!我杀了你!”漆黑的枪口顶在我前额,我举着炸弹瞪着他。

 

僵持了很久,很久很久,然后,他松了手。

 

“做个交易,嗯?”

 

我挑单边的眉示意他说下去。

 

“反正你想杀我,炸弹扔出来我也活不了。这样… “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左轮手枪。

 

“六个孔,一发子弹,我死了,就放你们走,你死了,我就不得不也杀了她。怎样?“那男人歪着嘴笑。

 

“宣仪,不要!龙哥,你杀了我,放她走好不好,你放她走吧我求求你。“

 

“闭嘴!“

 

我同意了,那把枪黑漆漆的,我在枪的倒影里看见我的美人儿,我是为了她,那我就愿意赌。

 

我把枪拿起来,对着我自己,我的手很稳,我知道生死都是命了,左轮的游戏里只能相信命运。

 

食指一弯。嗑的一声,哑的,这一次的命运之神眷顾我。

 

那个男人没有废话,我刚把枪放回桌上他就拿过去,冷静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。

 

哑的。四分之一。

 

哒,枪扣回桌子,漂亮的一个转圈,枪把回到我面前。我深吸一口气,把枪举起来。

 

我是怕的,我承认我是怕,我面上冷静,可心里的鼓点响如雨点。

 

我看着她,她也在看我,泪干在她脸上,凝住了很多发丝。

 

我扣动扳机。

 

哑的,我又一次被眷顾。耸起来的肌肉松下去,我的脸上略微浮起些笑意。

 

他冷哼一声,没犹豫的再次重复冷静的动作。

 

哑的,我的笑僵在脸上。二分之一,这个概率太大了。

 

我笑不出来,孟美岐看着我,她的眸子里,蜜糖都成了绝望的苦酒。

 

“美岐,你你转过去,不要看。“我的声音蒙上了模糊,我是个女人,我现在很怕。我的手不自觉的僵住,它不听我的,它抗拒拿起那把枪,三次都被眷顾到的机会微乎其微。

 

窗口的阴风吹进来,好冷,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我知道这一次,我应该要死了。

 

风吹得我闻见了自己的血腥味,左臂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,血全吓得凝固在心脏动不了。

 

“你怕了?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杀了她?“

 

“谁怕了!你不许动她一根汗毛!游戏还没结束呢,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胜者?“

 

我举起枪,她还看着我,定定的看着我。“美岐,别看!“

 

我闭了眼,食指晃得厉害,牙关都在打颤,我死死咬住牙。

 

我深吸气,没法扣动扳机,我的食指抽筋似的痛。

 

再深吸气,还是没法,我真的怕,可我不能怕,我的女人看着我,她的命在我这次胜负之间,我不能怕。

 

第三次深吸气,我牵动手指。

 

空气很安静,连风声也没有。

 

 

 

 

我听到哒的一声,没有鲜血,没有我预设的场景,我赢了。

 

我把枪对准面前男人的额头,手还在抖,但我知道今晚的定局了。

 

“你赢了,带她走吧。”那个男人笑得很坦然。

 

呯的一枪,我结束了他的生命。腥甜的气息弥漫开。

 

我把她抱进怀里,我深深的吻她。

 

我咬破了她的唇,渗出的血和我口腔里的血融到一起。

 

我告诉她。“孟美岐,我赢了,我们赢了。”

 

 

 

再去着墨 都太多了

再浓烈的故事都算太俗气了

写到哪里能刚好就好

才能看得要死要活

爱也要死要活

——END——